792年三月的一天晚上,皓月当空,晚风一吹,带来丝丝凉气,宰相窦参心绪难平,不想早早休息,就在庭院中散步赏月。
一般这种时候,没有人会去打扰他,但这一晚有点不一样,有一个平时很受宠名叫上清的奴婢走到他面前轻声说:“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,但必须到堂前才敢说。”
窦参知道,如果不是极重要的一件事,上清不会这样说,于是他赶紧和上清一起走到了堂上,上清仍旧用很小的声音说:“院子里的树上有人,恐怕会惊吓到您,请您谨慎躲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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窦参都不用细想就联想到了最近朝堂上的烦心事,知道很多事情已经躲不过了,就凝视着上清,严肃地说:
“陆贽早就想着夺了我的权力,现在有人在院子里的树上,我的灾祸即将到来,而且这件事皇上一定会追究,必然会遭殃,到时候我定是被放逐而死在途中。你是我府中不可多得的人,真到了那个时候,你肯定会成为皇宫的女婢,到那时皇上如果问起我的事情,希望你能为我好好解释一下。”
他早已经看清局势,知道无论如何做,都逃不过一个身死家破,他已经无法自救,也无法在皇上面前自辩,只能寄希望于上清将来能在唐德宗面前为他申辩一二。
上清虽只是一名地位低下的女子,但她重情重义,因此,听完窦参的话后就哭着说:“真要如此,我一定拼死做这件事。”
得到上清的许诺后,窦参就走下台阶,大声喊道:“树上的人是陆贽指使你来的吧?如果能保全老夫的性命,定当厚报。”
树上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,就从树上下来,原来是一个身穿粗布丧服的人,窦参一看这扮相,心里有惊异,但他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,早已练就了不动声色,平静的询问那人的身份。
据那人说,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,而且家里很穷,适逢家中有老人去世,没有钱操办葬礼,这才寻找别人的帮助,他知道窦参是一个诚心接济穷人的人,就冒昧前来寻找帮助。
但毕竟是宰相,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,所以他才在夜晚偷偷进来。
窦参听说了这人的遭遇,不管信不信这种说辞,都得解决这件事,他略一沉思,就说:“我家倾其所有,也不过是堂封丝绢一千匹而已,本打算将它用于修建私庙,现在正好赠送给你。”
听到窦参的话,那人很是激动,赶紧施礼致谢,并表示自己会马上离开,希望窦参能将所赠送的丝绢扔到墙外,他会在外面的大街上等着。
窦参别无他法,就命仆人将丝绢扔到了外面,一直到等到那人带着丝绢离开很久之后,窦参才回到屋内睡觉,但睡得并不踏实,他并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等待着他,想来不会是好事。
果然,第二天,窦参去上朝的时候,执金吾说了这件事,窦参紧接着又详细奏明了这件事,唐德宗听了后大怒:
“你竟然与藩镇节将勾通,还蓄养侠士刺客,你已经身居宰相高位,还想要求什么呢?”
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要知道当时的大唐已经形成了藩镇割据,很多节度使拥兵自重,朝中高官与这样的藩镇勾通意味着什么?
唐德宗心中掠过两个字:谋反。
这并不怪唐德宗想的多,要知道唐德宗经历了安史之乱和泾原兵变,本就猜忌心很重,任何藩镇的风吹草动都能在他心中形成大震动,他自动将窦参划到了要谋反的名单里,自然不会轻轻放下。
窦参知道即便没有什么证据,或者说证据根本没有说服力,但唐德宗还是准备拿他开刀了。窦参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,想最后为自己说点话,就连连叩头说:
“臣自刀笔小吏升至如今官位已经是极为尊贵,这都是陛下信任、栽培的结果,并没有借助别人的力量,这件事恐怕是别人所为。陛下忽发雷霆之怒,为臣自当万死不辞。”
唐德宗其实早已经在心里给窦参定了罪,不管窦参说什么,都不会改变,毕竟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当然唐德宗并没有直接发落窦参,而是让中使下殿宣告:“卿且归家,听候发落。”
窦参只能回到家中等到裁决发落。
一个月后,窦参被贬为郴州别驾,结果等他到了郴州,正巧遇到宣武节度使刘士宁与郴州互通友好,这可不就让唐德宗抓到窦参与节度使勾通的证据了吗?
既然有了证据,罪名也就成立了,所以唐德宗又将窦参贬到了骧州,家产全部被没收,连头上的一支发簪都没有留下,但没等到窦参到骧州,唐德宗又下诏书赐窦参自尽。
窦参死后,上清果然被没入掖庭,几年之后,上清就因为善于应对,煎茶很厉害,经常能侍奉在唐德宗身边,渐渐地唐德宗就对懂事的上清上了心,关心起她的过去。
上清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,就对唐德宗说:
“奴婢是已故宰相窦参家的奴婢,窦参妻子病逝后,奴婢成为窦参的宠妾,后来窦参身亡家破,奴婢有幸被安排在皇宫,得以侍奉龙颜,如登九天。”
既然说到了窦参,唐德宗自然也有话说,就对上清说:
“窦参的罪,既是因为他蓄养侠士刺客,又是因为他贪赃,当初没收他的家产的时候,有相当多的银器。”
听到这里,上清情不自禁流了泪,哭着说:
“窦参从御史中丞一步步做到宰相,前后六年之久,每年收入数十万,朝廷还有很多的赏赐。而当时郴州送来的由官府所收纳的银器,都是朝廷赏赐的,吏部登记造册的时候我就在现场,亲眼看到州县的官员为迎合陆贽而将御赐字样全部刮掉,刻下藩镇的官衔姓名,诬为赃物,请求皇上能够下令查验。”
窦参已经去世4年,此时唐德宗已经能够平静、客观的看待窦参的事情,就真的去查验了从窦参家中没收的那些银器,果然如上清所说。
唐德宗又问窦参蓄养侠士刺客的事情,上清说都是陆贽的陷害,唐德宗就怒斥陆贽,如果不是陆贽,他不会下令赐死窦参,大权也就不会旁落,在唐德宗看来,这都是陆贽的错。
紧接着,唐德宗为窦参平反昭雪,裴延龄从这件事中看出陆贽在唐德宗那里已经渐渐失宠,于是就唆使别人乘机攻击陆贽,陆贽遭贬被逐至忠州。
终德宗一朝,陆贽再没有回到京城,等到后来唐顺宗即位,下诏让陆贽回京,准备起用陆贽,然而陆贽没能等到诏书进入忠州就病逝了,终年52岁,正值壮年,实在可惜得很。
而上清经此事之后被唐德宗度为女道士,换了一个身份,也正是这个身份,让上清能够嫁人,成为金忠义的妻子。
以上为柳珵所著《上清传》,原出自《异闻录》,后来又被收入《太平广记中》,故事的末尾有一个说明,说因为陆贽的门生故旧多为显达,因此这件事一直没有流传出去,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。
正史中也没有这个故事,所以即便到了现在,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也并不多,流传度很低,而且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还很难说,有人认为这个故事是真的,但更多的人认为这个故事是杜撰的,因此正史都没有收录这个故事。
司马光再《资治通鉴考异》中认为不足取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“陆贽贤相,安肯为此,就使欲陷参,其术固多,其肯为此儿戏,全不近人情。”
陆贽的确是贤相,而且还是公认的贤相,可比肩唐初的房玄龄、杜如晦以及盛唐时期的姚崇、宋璟,后世对他的评价也极大,苏轼曾说:“使德宗尽用其言,则贞观可得而复。”
这样的一位贤相真的会一手主导了窦参的被冤杀吗?很多人都持司马光的观点,但其实如果单单看司马光的说法,也并不是找不到辩驳的点。
就比如唐太宗李世民,为帝期间是一个好皇帝吧?而且还是一个千古明君,但他为了登基不也弄了个玄武门之变,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李建成和亲弟弟李元吉,逼迫父亲李渊下台吗?
当然,笔者这样说并不是认同这个故事是真的,但窦参的下台和陆贽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关系,窦参、陆贽之争在正史上都有记载。
两唐书都认为:“参之死,贽有力焉。”这个最有利的证据或许就是,窦参下台后,陆贽成为新一任宰相。
当然,窦参的死也是唐德宗一力促成的,彼时唐德宗已经不信任窦参,就如同后来不信任陆贽一样,彼时因着安史之乱,藩镇割据、宦官当政、朋党之争已经成为泥淖中的大唐的主旋律,什么事都可能发生。